论相邻关系的唯一性

——从相邻关系的性质角度思考

　　【摘要】相邻关系的唯一性由法律规定，但是其存在实践和应用上的问题。在分析相邻关系及相邻权的性质之后，得出结论，问题的原因是立法对相邻关系法定性的超限度运用。只有在法定相邻关系中保有部分意思自治的区域，才能真正做到物尽其用，发挥相邻关系法律制度对不动产利用的促进作用。

　　【关键词】相邻关系；唯一性；相邻权

　　【正文】

　　引言：相邻关系的唯一性的由来与法律依据

　　相邻关系的唯一性即在某些相邻关系中，法律规定不动产权利人一方利用自己不动产时，基于法定相邻关系要求相邻他方不动产权利人为必要的容忍，须以己方必须利用他方不动产而无其他选择为要，否则他方不动产权利人可以拒绝容忍。相邻关系唯一性的法律依据为《民通意见》99条第一款规定“相邻一方必须使用另一方的土地排水的，应当予以准许”，100条规定“一方必须在相邻一方使用的土地上通行的，应当予以准许，因此造成损失的，应当予以适当补偿”。《物权法》88条规定“不动产权利人因建造、修缮建筑物以及铺设电线、电缆、水管、暖气和燃气管道等必须利用相邻土地、建筑物的，该土地、建筑物的权利人应当提供必要的便利”。言下之意，如果不动产权利人不是必须利用相邻土地、建筑物等，而有其他选择时，要求容忍一方可以拒绝不动产使用人的请求。

　　土地贵乎利用，以尽地利，相邻关系相关法律制度就是法律上保障地尽其力的一种法律制度。所谓相邻关系，通说认为是指依据法律规定，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动产相互毗邻的所有人或使用人，在行使自己的不动产权利时，因相互给与便利、受到限制而发生的权利义务关系。不管是《民法通则》还是《物权法》均未对相邻关系的定义作出明确规定，但是《物权法》把相邻关系相关条文列入所有权篇，从侧面对相邻关系的性质做出了说明，其把相邻关系定位为为保护不动产使用人行使自己的权利以及对相邻各方利益的衡平，是所有权扩张的表现，体现的是一种物权利益。相邻关系的唯一性也就是在这种物权的保护与衡平的法律精神下对相邻关系中利用他人之相邻不动产一方的限制。对于相邻关系的唯一性，不管是民法教科书还是相关专著均较少涉及，相邻关系源于罗马法中地役权的部分规定，“罗马法中许多地役权以现代民法理论来看，它大致可归诸相邻关系法”，由于古罗马时期相邻关系归地役权相关法律制度调整，相邻关系的唯一性也就表现为法定地役的内容之一。但是相邻关系的唯一性概念始终未被提及。

　　一、相邻关系唯一性在实践中应用的困境

　　相邻关系唯一性的立法目的是防止相邻关系中容忍一方因对方滥用相邻关系损害自身利益而设定的相邻关系中容忍一方的一个抗辩事由。但是在实践中，由于相邻关系唯一性的强制性规定，却可能导致特定相邻关系中拥有法定物上利益一方无法实现利益。参见如下案例：

　　ABC三家相邻而居，A欲建造建筑物，需要利用相邻方B、C的土地堆放建筑材料而无其他选择，于是，A请求B允许其在B的土地上堆放建筑材料，被B以A可以在C之土地上堆积建筑材料而非必须利用自己土地为由拒绝A之请求。A请求C时，C同样可以以相同的理由拒绝A，在这种情况下，A的利益怎样保障？

　　当然，这种情况我们可以以法律漏洞来解释其在应用中的漏洞，但是我们不能否认相邻关系唯一性规定的合理性与正义性，但是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矛盾？探究深层次的原因，笔者认为是由对相邻关系法定性的超限度应用所致。

　　二、由相邻关系及相邻权的性质角度分析相邻关系的唯一性

　　第一，相邻关系性质的检讨。

　　笔者认为相邻关系的定位，是一种为不动产权利人设定拘束，为义务人设定自由的法律关系，地役法律关系与其最大区别就是地役权的产生基于当事人的约定，而相邻关系“基于法律规定产生，非属独立的权利，得对抗第三人，不已登记为必要。相邻关系之内容，虽类似于地役权，但基于相邻关系而受之限制，系所有权内容所受之法律上的限制，并非受限制者之相对人因此而取得一种独立之限制物权。”？这种法定性当然适用于相邻关系的唯一性，某种具体法律关系必须符合法律的限制条件方能成为相邻关系即为对相邻关系唯一性的最直观描述。因为相邻关系是一种特殊的权利义务关系，所以必须对其限制。

　　民法素来以设定权利，保护民事主体意思自由为立法根本，但是在相邻关系立法上却反其道行之，以规定向对方之不利益、容忍来体现不动产利用人的物上利益，又由于相邻关系依附于不动产的使用权，这就决定了相邻关系的特殊性和其性质定位的复杂性。 因为相邻关系中容忍一方与其相对方的不动产并不发生关系，法律关系实质上在容忍人不动产上运行，所以法律关于相邻关系的规定实质上是给不动产使用人为利用自己不动产而使用相邻不动产提供合法性依据，把原来对相邻不动产负有不作为义务的不动产使用人基于法律之力变为了享有相邻利益的权利人，而并非是不动产使用人支配权的扩张，支配权是平等的，不动产使用人不能以自己支配权扩张为由压制他人支配权。

　　这种定位对相邻关系的唯一性的意义就在于把相邻关系与所有权、支配权逐步剥离，扩大相邻关系中意思自由的适用余地，申言之，无论是所有权还是支配权，都有对世性的特点，这就赋予了不动产使用人相对于不动产容忍人的压倒性地位，不利于意思自治，也有违立法初衷。

　　第二，相邻权性质的检讨。

　　相邻关系中体现出的物上利益无疑是一种物权，笔者认为这种物权是区别于所有权、用益物权和担保物权的一种他物权，称之为相邻权。学界通说认为相邻权不是一项独立的不动产用益物权，而是相邻不动产支配权的一种适当的扩张。笔者同意相邻权不是用益物权，因为用益物权的成立以权利人占有标的为前提，相邻权权利人只是享有与此土地有关的某些物上利益，相邻权权利人并未实质的控制、管领不动产，不成立占有。

　　但是，笔者认为相邻权不是用益物权的理由并不是相邻权是不动产支配权的扩张，原因已在上文详述。相邻关系中的义务人之自由并非来源于他方不动产之支配权的扩张，而是来源于法律对利用不动产一方的保护而产生的法律之力，物尽其用是现代物权法的一个基本原则。也就是说，要求相邻关系中一方容忍的理由实质上并非己方所有权、支配权本身具有的扩张力，而是不动产利用人利用自己不动产被法律精神所鼓励而产生的法律保护之力。[page]

　　第三，问题的实质：对相邻关系法定性的超限度应用。

　　理清相邻关系与相邻权的性质之后，在这个基础上得出结论，相邻关系唯一性在实践应用中的矛盾其实就是物权法定原则之下的相邻关系与当事人之间意思自治的矛盾，是由对相邻关系法定性的超限度应用所致。

　　基于物权法定精神，相邻权人无权与相对人协议变更法律规定的相邻权的内容，即使规定，也只发生地役权的法律后果即不动产利用人只享有地役权人的法律地位而不享有相邻权人的法律地位。比较相邻权人与地役权人的法律地位可知，地役权的内容由当事人约定，法律一般不做干涉，换言之，地役法律关系中当事人双方地位平等，而不动产利用人一旦享有相邻权，其权利义务内容由法律规定，无疑不动产利用人会享有更多的可以得到保障的利益。

　　在实践中，相邻关系往往是不可协议变更的，而且作为相邻关系之限制条件的相邻关系唯一性也是作为物权法定的内容之一而存在，我们并不否认相邻关系的唯一性存在的合理性，只是这种唯一性的存在会造成不动产利用人的利益在某些情况的无法实现。根据现行法律规定，如果双方当事人协商，此种法律关系就变成了地役法律关系而使不动产利用人失去了相邻权人地位从而失去了法律保障的很多利益。

　　有学者认为，“相邻关系内容多为涉及私人利益，性质为相邻人之间利益的协调，私人利益原则上是可由权利人放弃或改变的，故相邻关系原则上应视为以任意性规范为主。从总体上讲，相邻关系规范应属于任意性规范，可以地役权变更，但也存在少数强行性规范，当事人不得更改。”……相邻关系中应该允许意思自由的因素存在，但是从我国理论来看，相邻关系的最明显的标记，就是相邻关系的法定性。

　　三、解决矛盾的途径

　　第一，形式措施。

　　解决相邻关系唯一性应用矛盾的形式措施实质就是把相邻关系相关条文看做是有缺陷的规范而从民法的精神出发对其进行修改。民法精神的本意在物尽其用，首先，如果不动产使用人在行使权利时义务主体不止一人，且行使权利时各方义务人所付成本大致相同，而权利人只能择一选择，立法可以规定当事人可以在相邻关系的框架下协商，最终确定哪方须对不动产权利人行使权利为之忍受，如果协商不成，可以赋予不动产权利人选择权；其次，如果不动产使用人行使权利时各方义务人所付成本不同，也应允许当事人间协商，协商不成，不动产使用人应本着诚实信用原则衡量各方损害，要求最小代价之不动产使用人为一定容忍。

　　第二，根本措施。

　　欲根本解决此矛盾，应该在法理上弱化相邻关系的法定性，允许自由约定变更法定相邻关系内容。“不动产相邻关系某种程度上可归于邻里关系，乡里乡亲，世代往来，互相体谅，无需严格遵守所谓法定之权利义务。另一方面不动产受气候、地理以及利用方式等因素影响亦多有不可预料情形发生，不动产之间关系随时、随地、随人都可能不同，非法定相邻不动产权利义务所能一一预见”。不管是对相邻关系唯一性条款的条文修改抑或是司法机关的扩张解释，只有在明确相邻关系唯一性的法定性与意思自由结合的特点的情况下，才能根本上解决相邻关系唯一性的问题。

　　四、结语

　　相邻关系的唯一性本来是为防止不动产使用人滥用法定的相邻权而存在，在实践中，却由于相邻关系法定性过强排除当事人意思自由而导致不动产使用人的利益无法保障，在明确了相邻关系与相邻权的性质之后，相邻关系唯一性的矛盾的实质暴露出来，其矛盾实质上是物权法定与意思自治的矛盾，具体表现为立法对相邻关系法定性的超限度应用。欲解决问题，只有逐步弱化相邻关系的法定性，在法定的相邻关系中设定可以意思自由的区域，而不是相邻关系与地役关系以意思自由有无划分而非此即彼，使得不动产使用人即能享有相邻权人地位，又可以基于自己利益与相对人协商变更法定相邻关系的内容，从而解决矛盾，物尽其用。

　　【注释】

　　[1]韩松，赵俊劳，张翔，郭升选.物权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204

　　[2]曲可伸.罗马法原理[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206

　　[3]王泽鉴著.民法物权1通则、所有权[M]. 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211

　　[4]参见：韩松，赵俊劳，张翔，郭升选.物权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205

　　[5]曹诗权，张鹏.相邻关系的民法调整（下）[J].法学研究.2000，（2）

　　[6]曹诗权，张鹏.相邻关系的民法调整（下）[J].法学研究.2000，（2）

　　【参考文献】

　　[1] 王泽鉴著.民法物权1通则、所有权[M]. 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1

　　[2] 曹诗权，张鹏.相邻关系的民法调整（下）[J].法学研究.2000，（2）

　　[3] 韩松，赵俊劳，张翔，郭升选.物权法[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

　　[4] 曲可伸.罗马法原理[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98

　　[5] 江平主编.民法学[M].北京：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7（西北政法大学·孔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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