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的冬天

　　当了十几年的仲裁员，既欣喜仲裁事业的蓬勃发展，又忧虑仲裁事业的困顿，一个疑问时常在脑海里出现，那就是：我国商事仲裁的冬天会到来吗？这是我不愿意思考的话题，但却挥之不去。商事仲裁的冬天是指社会对仲裁的公正性严重质疑，公信力急剧下降，仲裁案件急剧减少，如同金融危机下的经济惨状。笔者认为，商事仲裁的冬天正一步步向我们逼近，商事仲裁由春季转向冬季的诱因来自以下方面。

　　一是，仲裁机构缺乏民间性。我国仲裁机构均为官办，有的直接设在政府机关里，如在法制办公室挂个仲裁的牌子。我国仲裁机构的出现源于行政的推动，许多地方政府把建立仲裁机构作为改革开放的形象工程，争着设立，一时间我国仲裁机构数目像泡沫一样膨胀起来。民间性应为仲裁机构的生命，但奇怪的是许多仲裁机构却反其道而行之，纷纷“参公”成为了吃财政饭的公务员。仲裁机构缺乏民间性必然使其向官僚化转变，最终成为政府的一个部门。

　　二是，业务拓展行政化。我国仲裁机构的会长大多为退休行政官员，熟悉行政机关运作，但对仲裁理念知之较少，于是业务拓展便具有浓厚的行政色彩。如某城市设有仲裁委员会，便在各区设立仲裁分会。有的地方政府甚至将仲裁业务的拓展纳入官员的政绩考核。于是硬性在行业合同中加入仲裁协议条款，如房地产买卖合同等。虽然行政推动给仲裁机构带来的业务，但参与仲裁的当事人却对仲裁一头雾水。商事仲裁源于当事人意思自治，而我国许多仲裁当事人却在不知情下被捆绑入席。没有仲裁理念作支撑，仲裁在当事人眼里与法院并无二致，仲裁的优势得不到体现。相反上访、堵门和示威事件不断，我国仲裁机构为稳定伤透了脑筋。

　　三是，裁判公信力不高。裁判的公正性对仲裁机构具有决定意义，但我国仲裁机构裁判的公信力正遭到社会质疑。部分不良当事人采取搞定边裁、内定首裁的方式，牟取仲裁利益。仲裁庭裁决案件面临政府和社会各界干预越来越多，仲裁机构也面临越来越大的压力。由于上述因素的影响，仲裁机构已处于法院一样的尴尬局面。

　　四是，仲裁员面临道德拷问。笔者常想在我国法官腐败尚前赴后继，又何能保证仲裁员清正廉洁？有学者认为，仲裁员大多为专家学者，道德境界高尚，故能自律。对此观点，笔者不敢苟同，仲裁员结构复杂，有官员、企业家、律师和教师等，道德境界参差有别，其次，专家学者在某一领域，学有专攻属实，但道德文章难以评说。司法机关将反腐延伸至八小时以外也成效甚微，仲裁员特立独行有何能自律？私见当事人、收受钱财、偏向一方的现象较为常见。部分律师仲裁员把自己当成了当事人的代理人，公然与一方当事人争吵；合议时两边裁各执一词，首裁如火烧乌龟痛苦不堪。笔者认为，由于部分仲裁员并不富裕，加之道德修养不高，出事是必然的。仲裁员的负面报道将会大大降低仲裁机构信誉，仲裁机构将面临严峻的信任危机。

　　五是，案件裁决效率不高。在仲裁机构起步阶段，宣传仲裁的优势大都有：专家断案、快捷一案终局。目前的问题是专家断案并非专业，因为专家只可能是某一方面的专家，而非全才。效率则更是难以恭维，一个不复杂的案件拖上一、二年并不少见，排除人为因素，如仲裁员特别是首席仲裁员的裁判、调解素质有关。仲裁机构对仲裁方法的研究较少，如何采信证据、适用法律、寻找案件焦点以及调解技巧等。同时，仲裁不同于司法审判，仲裁的公正强烈的经济性，当事人失去利益的公正就是不公正，仲裁员和仲裁机构应对仲裁经济学有一定认识。笔者认为，通过有效培训，改善仲裁方法将会使办案效率大大提高。

　　六是，仲裁机构缺乏仲裁文化。目前漂亮的仲裁机构大楼不断新建，但走进机构只见钢筋水泥，却感受不到仲裁文化。仲裁机构重硬件轻软件的现象严重。笔者认为，我国仲裁机构应从仲裁员文化、仲裁机构文化两个方面入手，建立独有的、生机勃勃的仲裁文化。当前应着重解决仲裁员、仲裁秘书以及工作人员激励约束机制。北京仲裁委员会对仲裁秘书的人力资源管理值得借鉴。

　　以上是我对我国商事仲裁机构的问题思考，笔者在此丝毫不否认仲裁机构快速发展和取得的巨大成绩。但上述问题的存在，将会严重影响仲裁机构的健康发展，特别是仲裁机构去行政化和仲裁员道德自律问题。仲裁犹如一颗具有法治基因的种子，如何在一个人治的土壤里生长，并不改变其基因是个中国式难题。

　　当国人对仲裁由新鲜到熟悉再到困惑以致失去信心时，商事仲裁的冬天就将来临。